小丑和蚂蚁

【奥尤】乡野叙事 之 孤僻的邪灵(短篇完)

来点有趣的东西吧

部分设定及文中引用童谣参考书本《凯尔特乡野叙事:一八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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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叙事 之 孤僻的邪灵

 

“有时,精灵会喜欢上人类,并把他们带回自己的住处,为了掩盖这一行为,精灵会对一截枯树枝或是别的什么施以魔法,让它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被夺走孩子的可怜母亲,被夺走爱人的心碎小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所爱之人日渐消瘦,最终香消玉殒。”

这是伴随着每一代精灵度过童年时期的睡前故事,精灵没有繁育后代的能力,他们的生命相较人类太过漫长,总是无趣,所以掳走一个自己喜欢的孩子、姑娘甚至是小伙在他们看来都是那样顺理成章,但此举在人类眼中完全是“邪灵”的作为。脆弱而古老的人类社会发明了各种方法用以区分自己的孩子是否被替换,一旦原本可爱活泼的孩子突然变得反常(这种反常母亲总是能看出来),他的亲人就要狠心将孩子扔去雪地里,或者扔进煮沸的开水,只有这样才能叫木头现形,还回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些都是波波维奇告诉奥塔别克的,目的是为了减轻这个男孩对于同伴不断消失的疑惑,虽然奥塔别克看上去是个相当成熟稳重的人类之子。奥塔别克长得并不好看,波波维奇一度认为脾气古怪的尤里偷错了孩子,毕竟同行的精灵不是找了聪明乖巧的男娃娃,就是带回了娇小可人的女娃娃,这个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经常对着石头发呆的小傻瓜是怎么一回事?尤里被问得不耐烦了,不得已哼了一声:“他的人类父母都死了,我看他可怜,我良心发现,这个理由说得通吗?”

 

尤里在这一片的精灵族中有两件东西很出名,一是他的外表,即便是在精灵中都少有的翠绿双眸,足以媲美太阳的金色发丝,以及难以用词语描述的漂亮脸蛋,完全能够叫林间最美的花朵都黯然失色,不少外族的精灵争先恐后跑来这里,只为“一饱眼福”。第二出名的就是他的火爆脾气,所有精灵都知道在尤里·普利赛提心情不好的时候千万不要从他面前路过,他曾经在和族内长老发生争执后,操纵风将年老体衰的老精灵挂去悬崖顶上的树枝上整整三天三夜,对方被救下来后叫苦不迭,发誓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灵变成石头!但话是这么说,每当再在路上遇见尤里时,长老都会选择绕道而行。

 

尤里恶劣的性格辅佐以颇有心得的魔法,一度将精灵族内搅得天翻地覆,如果说会偷走人类孩子的精灵是“邪灵”,那么尤里·普利赛提就是“邪灵中的邪灵”,是人类绝不希望碰上的魔鬼。年长一些的维克托一直以为尤里不会遵循精灵族的某些传统——譬如去人类世界里挑选伴侣,所以当他某天觅食归来看见熟悉的桉树底下坐着一个人类小男孩时,第一反应是哎呀得赶快将他送回人类村庄。

“小朋友,你还记得自己住在哪儿吗?”维克托也长了一副迷惑人的好看模样,并且比起少年外表的尤里,他英俊的青年外貌明显更受到人类女孩的欢迎。

奥塔别克不摇头也不点头,紧闭的双唇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维克托就这样无奈地陪着对方坐在这棵被尤里归为“自己地盘”的桉树下,从烈日当空一直坐到日薄西山。

 

“吃吧。”劈头扔来一堆浆果,维克托猝不及防,定睛一看,发现是最让人头疼的“桉树妖精”尤里回来了。维克托脑袋聪明,很快就理清了眼前的状况。

尤里在喂养一个人类孩子……尤里在喂养被他选中的人类孩子……这是尤里的人类伴侣。维克托眨了眨眼睛,夸张地张大了嘴巴。

“浆果有我的份吗?你知道我最爱吃这个了。”维克托想要使出自己无往不利的撒娇,却被对方一个白眼给堵了回来。维克托猜想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人类之子一定不知道,这种沙果在这片树林很难寻见,尤里想必是费了很大力气。

 

人类总爱感叹时间的流逝,但作为精灵,他们是感受不到这个的,倒不如换种说法——漫长的生命更像是对精灵的折磨。精灵不会生病,他们只会死于巫术和意外,而这两者概率又太小,所以他们总是长寿,孤独地活过一年又一年。人类的生长变化很明显,尤里就这样看着刚领来不过到自己腰间的人类男孩经过几个春夏秋冬,一跃成为了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个头的壮实年轻人。

奥塔别克性格实在沉闷,尤里起初还有心情逗逗他,但在久未见成效后放弃了这一愚蠢的举动。他们之间只剩下必要的交流,比如尤里告诉他哪里有好吃的鱼,哪里可以采摘新鲜沙果。尤里也曾思考过精灵是否真的需要找个人类来作伴,现代流传数千年的这一传统是否必要延续下去,要知道一个不甘寂寞的精灵一生可能会经历七八个人类伴侣甚至更多,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精灵究竟该对自己养大的人类抱有怎样的感情。好在奥塔别克足够沉默,不像是波波维奇带来的女孩,总是喜欢问东问西,聒噪得像只鹩哥。

 

相处数年,奥塔别克从未惹尤里生气过,要所有的精灵来评判,这都得排上“世纪不可思议排行榜”榜首。尤里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喜欢悬崖上的露珠,所以除去下雨,他每天都会早起去悬崖上守候。品尝完美味的露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给西边林子里的那片野蔷薇捉虫松土,这两件事是他必须亲力亲为的,除了恶劣的雷暴冰雪天气,否则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尤里·普利赛提。同时,这两件事也耗去了尤里一天当中大半的时光,自然而然,他无法得知奥塔别克这一天都是如何度过。

 

“奥塔别克?哦,那个木头……”一谈起奥塔别克波波维奇就紧皱眉头,仿佛自己并不愿意提及有关这个人类的丝毫点滴,毕竟他实在是太过无趣,“我从未见过这样死板的人类,你知道吗,他每天就做两件事,一是去给悬崖下的凤仙花捉虫松土,忙完又会立刻马不停蹄地前往月亮湖捉鱼捕虾,哦对了,途中他还偶尔会去找些果子,或者休息十分钟和枝头的鸟儿对话。”

尤里听完心情有些微妙复杂,虽然说来可笑,但精灵中的确有这样的传言——谁养育了你,你就会成为谁。人类男孩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作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决定第二天找到奥塔别克,问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人类一样偶尔去森林中央的平地上聊聊天跳跳舞数落数落自家的精灵主人(当然,如果他胆敢这样做尤里一定会叫他好看),这总好过傻坐在桉树下和叽叽喳喳的鸟类聊天。

 

林间的天气变化总是无常,尤里一觉醒来才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他钻出由树叶和木头搭建的窝棚,眯起眼睛往树下张望。这棵尤里情有独钟的桉树足有五十米高,大雨阻挡住了所有视线,即便是精灵也拿这种鬼天气毫无办法。悬崖上的露珠是没有了,蔷薇花这会儿估计正在风雨中飘摇,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尤里就会重新返回窝棚,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再起来。但今天看起来是个令人愉快的日子,他走到树枝最末端,在雨中晃荡双腿唱起歌来。精灵的衣服都是由特殊的藤条和树枝纤维做成,不畏惧雨,精灵本身也不会感冒,所以每当下雨总能看见一群群精灵手拉着手围成圈,在雨中跳舞歌唱,原先尤里觉得这一举动很蠢,但今天,他忽然产生了“想这样试试”的冲动。

 

尤里坐在树枝上哼了一会儿小调。

我们在此藏着木桶,

偷来的浆果殷红殷红。

走吧,人类的孩子,

朝湖边和荒野走来,

拉住精灵的手,

人间悲欢离合,

可不是你能够懂……

 

这是很多年前尤里从老精灵那里听来的歌,唱着唱着,尤里想起自己今天似乎应该去和奥塔别克聊聊天,询问他为何不愿像别的人类那样生活。

 

奥塔别克为自己造了一间朴素却结实的小木屋,按照人类的算法,他今年也算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啦。尤里推开了木门,“吱——”的一声轻响并未唤醒躺在床上的人类。

真是个懒惰的、愚蠢的、毫无防备的人类。

尤里蹑手蹑脚来到对方跟前,眼珠一转,决定戏弄对方一番。精灵的体温较之人类明显偏低,尤里搓了搓手心,然后慢慢将其伸入奥塔别克的上衣下摆。腰部猛地一阵冰凉,奥塔别克瞬间坐了起来,瞪着黑亮的眼珠,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尤里满是笑意的宝石般翠绿的眼眸上。

这是奥塔别克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接触自己的精灵,他看上去不过人类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要说特别,也就长得比较好看些。无怪乎他经常遇见别的精灵时都要被问及一句:“尤里·普利赛提是否真如传闻所言那般美丽?”奥塔别克往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从没仔细看过尤里的脸,仅有的几次对视和交谈,尤里都坐在树上,被太阳镶了一层光。

 

恶作剧得逞的尤里忘了要把手收回来,奥塔别克腰上被这样一个冰冷的东西紧贴着,终归是不舒服,他轻声叹了口气,然后想要用手将对方的手拽出来。也许是奥塔别克没拿捏稳,用力过度,也许是别的什么,坏脾气的尤里忽然发力,将这个第一次惹他生气的人类之子猛地推倒在了床上。奥塔别克后脑勺撞在了木板上,眼前金星飞舞,耳边嗡嗡作响。他不由又想起了其他精灵总是问他的第二个问题:“尤里·普利赛提是否如传闻所言那般坏脾气?”现在,奥塔别克可以回答他们了,这是个无比肯定的答案。

 

人类与精灵的相处模式多种多样,但大多都是以精灵一方作为主导,他们总是态度强势,还掌握着魔法,所以人类只得对其言听计从。奥塔别克也听说过相对“民主”的相处模式,比如著名的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和他的人类伴侣胜生勇利,据说有人类曾经亲眼目睹过胜生勇利揪着维克托耳朵破口大骂的场景。奥塔别克既不想像普通人类那般软弱,当然也做不到胜生勇利那般大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被尤里养大,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对彼此的了解也约等于没有。他们之间不是长久相处下来之后产生的牵绊,而是一种极为复杂难以解释的感情。被精灵带来林中生活的孩子,除非父母亲人找到破解之法,或者精灵主动放弃,否则只能一辈子困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奇幻森林里。

 

奥塔别克每日践行着同样的作息规律,一丝不苟,只是害怕自己疏漏了时日,忘了作为人类的自己今天是二十岁零一百三十五天的年纪。

奥塔别克使出浑身力气,翻身将尤里按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精灵,感受着对方因愤怒而战栗的身体。

如果说你因我的反抗而愤怒,那么我对你的仇恨,足以化作一把尖刀,刺穿你的心脏。

 

尤里愤怒极了,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如此束缚自己!他想叫奥塔别克这个愚蠢的人类立刻,马上变成石头,变成蚂蚁,变成鸟喙下的肉虫!但无奈他的双手正被对方束缚着,难以施展魔法,尤里气急败坏,仰起上半身,利齿直接嵌进了对方布满肌肉的胳膊上。

奥塔别克疼得猛一吸气,肌肉硬成了铁板,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这是他唯一可以发泄怒气,询问缘由的机会,他一旦松开了精灵的手,拥有魔法的精灵便会叫他痛不欲生甚至夺取他的记忆和思想。尤里咬得很用力,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人类鲜血的味道,温度高得叫他难以忍受,难闻的味道更是令他几欲作呕,但他坚持着,绝不松口。人类应该是怕疼的,他们很脆弱,他们受了伤不处理就会慢慢死去。

 

尤里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奥塔别克时的场景,那会儿他还是个真正的孩子,目光平静地坐在自家门口的青石上,望着远方,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父亲母亲被强盗剁成碎块的尸体。

尤里俯视着这个奇怪的人类小孩,对方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突然抬头,四目相对,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水。

 

尤里终于咬累了,他觉得自己被禁锢的手腕就快要断了。奥塔别克察觉到对方的示弱,但手上却丝毫不敢卸力。

“杀死精灵的人类会受到永世诅咒。”尤里开始交涉,他不带任何温度的气息全部喷在了奥塔别克的脖子上,就像是深秋林间悄无声息穿过的微风。

“我并不想杀你。”强壮的人类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尤里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片森林,我的父母呢?你也是用树桩替换的我?被替换的那个‘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愚蠢而啰嗦的人类。

尤里故意压低几分嗓音,好让自己的声音更具迷惑性,他那令人神往的笑容绽放在昏暗氤氲之中——距离奥塔别克不过咫尺距离。

 

精灵想要驯服野蛮的人类可真是痴心妄想,一个拥有千年寿命,一个不过短短数十年时光,你看见的,他未必能看见,你听见的,他不能完全听见,他会病,会老,会死,会找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繁衍出新的一代,你还记得他,他就已经带着有关你的记忆全部进了土里。也只有蔷薇花会年年开,年年红。

 

“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精灵会带回自己喜欢的孩子,困于这片森林。我只凭我的喜好,怎么会去考虑你父母的心情?我在柴房随便挑了截木头变作你的样子,我离去的时候,你的母亲正抱着襁褓里的木头,唱着摇篮曲。你问我一根木头能活多久?你告诉我,一截枯木能有多久寿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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