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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游戏
沈巍家不大，两室一厅，清清爽爽，进门就能瞧见一张方形餐桌，桌上端放着黑色长颈细口瓶，瓶中一支白色绢质杜鹃花，清新淡雅，古朴有趣。餐桌旁是一人高的橱柜，柜子里俱是些文房墨宝，收拾得齐整，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家庭的气质。
赵云澜回想了一下自家狗窝般的客厅，不禁有些脸红。
赵云澜和郭长城互相搀扶，沈巍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放在二人面前，想了想，最后竟蹲下身来，要替赵云澜脱鞋。这一举动把赵云澜吓得往后连跳两步，沈巍抬头看他，他低头看沈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大哥，你救我一命还要替我脱鞋？折煞我了不是。”
沈巍又把目光转向郭长城，郭长城吓得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沈巍没再强求，换鞋起身走进厨房，乖巧地站在门框里，微笑道：“奶奶，我带了两个同学回来吃饭。”
厨房里轰鸣的油烟机声骤停。
“小巍啊，带人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家里都是些剩饭剩菜……”
赵云澜抬头，正巧撞见一位银发老人从厨房中走出，老人虽然头发全白，但腰杆挺直，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精神极佳。沈巍奶奶在见到赵云澜脸上的伤后，在围裙上擦拭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奶奶好，我叫赵云澜，是……小巍的同学。”赵云澜抓了抓后脑勺，堆出一脸懂事的笑。
“奶奶好，我，我叫郭长城，是，是沈巍的，同同同学。”郭长城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气势十足，惊出老人一身冷汗。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老人眉头紧皱，满脸心疼，转身冲着房间方向喊，“老头啊，把医药箱拿出来，快点儿！”
“孩子啊，别站在门口，快进坐，我再出门给你们买点卤菜来……”
话音未落，原本虚掩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除奶奶外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射过去，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健步如飞，冲了出来：“什么医药箱？小巍受伤了？伤哪儿了？给爷爷看看！”
一瞬间，原本冷清的三口之家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赵云澜嬉皮笑脸地拦着奶奶，说自己吃得不多，剩饭剩菜足以，郭长城冲着爷爷拼命鞠躬，一边弯腰一边说打扰了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被鞠躬的老人一脸懵圈，拉着孙子求解释，沈巍脑壳被震得嗡嗡响，一个头有两个大。
于是人生中少有的，沈巍运足气，提高了嗓门，吼道：“饭不够还有面，我给他们俩做两碗面就行，先处理伤口。”
沈巍家的沙发上飘着洗衣粉的清香，赵云澜身上沾着许多泥土，让他坐如针毡。沈巍坐在他身侧，缓慢而稳重地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酒精棉球和碘酒。
“脸。”
“哦。”赵云澜乖乖侧身，把脸凑到沈巍眼前。这是赵云澜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沈巍，沈巍平常总戴着眼镜，凑进了看才能发现镜片下居然藏着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镀上一层金粉，扑闪扑闪的，好像春天里飞舞的蝴蝶。
赵云澜忽然就乐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往天上飞。沈巍起初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对方，吓得连忙收手，眉心紧皱，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对方给看化了。
爷爷在帮郭长城脑袋上缠绷带，奶奶在厨房里煮面条，赵云澜玩性大发，贴在沈巍耳边小声笑道：“老兄，你身手不错啊，练过？”
沈巍一个激灵，差点抖掉手上的酒精棉球，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他从脖子一路红到了头顶，耳垂更是快要滴出血来。
赵云澜哑然，他万万没想到沈巍这么不禁撩。
在沉默而诡异的气氛中，赵云澜被处理完了伤口。
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真的饿了，赵云澜和郭长城埋头吸溜吸溜吃面，最后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沈巍向两位老人解释，这两个同学骑车回家，赵云澜骑车，后座载着郭长城，两人在经过菜场门口那条正在施工的道路时一个不小心摔了，这才弄出这幅狼狈样。两位老人虽是将信将疑，但毕竟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也不好多问，只是一个劲地问两个孩子吃饱没要不要再来一碗。
赵云澜肚皮圆滚滚，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一张小嘴把两位老人逗得是不停乐呵。郭长城虽然不善言辞，但胜在长得白白净净很讨喜，往那儿一坐就足以讨长辈欢心。
两人临走时，老太太拉着郭长城的手，不停嘱咐有时间再来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疙瘩汤，你看你这小身板长的，十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饭早睡觉，多喝牛奶多运动……老爷子呢？把赵云澜的肩膀拍得咚咚作响，大声夸赞你这小伙子不错，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将来一定是祖国的栋梁之才。
郭长城家与赵云澜家正好相反，两人在小区门口就分手再见。
赵云澜叹了口气，沉默得就像是今晚的月色，沈巍跟在身旁，走出百米，才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和郭长城一起打架？”
赵云澜心中倏然亮起一束光，对啊，我为什么会帮着郭长城一起挨打？事情发生太快就像龙卷风，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就这样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赵云澜越想越好笑，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咳。”腹部有伤，他一时忘记，给笑疼了。
赵云澜转过身，直直地望着沈巍，不说话。
沈巍眨眨眼睛，不知所措。
“沈巍啊……”赵云澜唤出这个名字，更像是一句叹息。沈巍不由绷直了身体，接着夜色的掩护，肆无忌惮地让感情从每一个毛孔中流露。
“你图我什么呢？”赵云澜的眼睛在灯光下灿若星辰。
没等沈巍回答，赵云澜就迈开腿来到了路边一个公共长椅跟前，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冲沈巍招手道：“来来来先坐下，我们俩谈谈。”
沈巍乖乖坐下，咫尺之间，心如鼓擂。赵云澜褪去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凌厉起来：“我对你有很多疑问，第一，你一直记着初中我的那场演讲比赛，并且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图什么？第二，你回家走大路更快，你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出现在学校后面那条小路上？第三，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一个人可以撂倒五个小混混？第四，我们之间并不熟，你为何对我这么好？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到底选的是文科还是理科？”
沈巍沉默了几秒。
“第一，初中那场比赛在你看来可能是黑历史，但在我看来却是非常珍贵的回忆。我这个人什么都行，唯独站在众人面前发言不行，我脸皮薄，总担心自己会出错。那场演讲比赛我也参加了，明明早就把稿子背得烂熟，但上台后依然忘词，最后灰头土脸地败退下场。你也忘词了，但是你非常厉害，随机应变打了一套……太极拳，大家最后都在为你鼓掌，你站在舞台上，就像在发光。”
沈巍一口气说出这么一长串话，这一行为本身已经超越话语中的内容，带给赵云澜极大的震撼。
“第二……”沈巍顿了顿，吞了口口水，“我走小路，是为了能够遇见你，我希望能多和你相处，多和你说话。”
“啥玩意儿？”赵云澜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沈巍没有对此做出回复，继续回答一开始的问题：“第三，我没什么来历，不过从小练了些拳脚。”
“啥玩意儿？拳脚？”赵云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敢问大侠师出何派？武当还是少林？”
沈巍眨眨眼，一脸人畜无害：“泰拳。”
这可超出了赵云澜的知识储备范围，他挥挥手，示意对方继续说。
“第四……第四能不能先略过，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沈巍推了推眼镜，忽然笑道，“我觉得你对第五个问题更感兴趣。”
“说。”赵云澜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开始下意识地寻找武器。
“我选了文科。”
“我操你大爷！”
分班考试后是三天假期，赵云澜瘫在自家沙发上直哼哼，说自己骑自行车摔得不轻，这三天要好好休养，不学习也不出门。对于从小追猫撵狗的赵云澜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沈溪在仔细检查了自家儿子的伤口后，便和丈夫赵心慈一起放宽心，大手一挥：“休息吧，考完试就该好好休息，你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
赵云澜心里乱的很，先是在客厅里看了两集电视剧，然后又转场卧室，一边开电脑一边在三人群里吼：“大庆，林静，组队打游戏！”
林静秒回：“好的班长，我马上开电脑，等我一分钟。”
大庆紧随其后：“对不起兄弟们，我在我姑妈家，没得玩。”
"再加上老李和郭长城，那人数也不够啊。“赵云澜犯了愁。
“郭长城？”林静惊掉了嘴里的面包。
“郭长城？”大庆惊掉了手里的苹果。
“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交了这个朋友。”赵云澜懒得复述昨天被揍的惨况，想要随便一句话糊弄过去。好在对面两位已经习惯了赵云澜的糊弄，也没再多问，群里一下子陷入沉默。
“班长，其实吧，我之前打探消息的时候，听说了一个传闻……”林静欲言又止。
这厢赵云澜正好心中有火，直接一条语言甩过去：“有屁就放，憋着对身体不好。”
“我听说，这个沈巍虽然是个学霸，但打游戏出——奇的菜，也许你可以约他一块儿，让他见识一下您的威风。”
“涨自己威风，灭他人志气！”大庆跟着附和。
赵云澜心花怒放，立马给郭长城和沈巍发消息约战。其实他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在经常组队的三人群里，赵云澜是最牛逼的，老李技术马马虎虎说得过去，郭长城嘛，看着就是只弱鸡，如果沈巍真如传闻所言也是只弱鸡，那么只要他成功carry全场，自然是大大地涨脸，这种出风头的事情赵云澜不干谁干？
很快，郭长城和沈巍都同意了组队邀请，赵云澜摩拳擦掌，准备来一顿骚操作，震慑四方。
事实总是残酷，赵云澜虽然拼尽全力，他们这一队因为整体实力过于弱鸡，来了一场利落地脆败。
电脑前的沈巍皱着眉，望着屏幕里那个叫做“网纹蟒”的ID，陷入沉思。
赵云澜鼓着腮帮子，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沈巍 那个网纹蟒为什么追着你打？你仇人？】
【@赵云澜 我不知道。】
【@沈巍 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菜，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让我赢？】
【@赵云澜 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水平。】
“靠！”赵云澜扔下键盘，仰面躺在电脑椅上装死尸，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沈巍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