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和蚂蚁

【奥尤】玛瑙 第三章

奥塔别克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文学家对少年人的偏爱,这种介于孩童和成年男性之间的气质,危险而又美丽。他们美丽,并且知道自己何种表情,哪般姿态最摄人心魄,他们天生带有强大的磁性,他们的爱是深渊,他们的骄傲是最致命的毒品。奥塔别克十分确信尤里可以算作“漂亮男孩”那一类,他忽然想起了早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喂,你在想什么?”

奥塔别克一把抓住了尤里晃动的右手,燥热夏夜里的微凉,奥塔别克心中一惊,立刻放开了对方。好在奥塔别克的面部肌肉向来缺乏情感,他很确定此刻自己内心的波澜没有被表情出卖,自己依旧身处安全线外。

 

“说吧,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尤里不再摇晃椅子,取而代之伸长双臂和双腿,瘦长的四肢覆盖年轻光滑的皮肤,像是春日里抽芽的树木,恣意伸展,蓬勃而富有生气。他的眼睛,奥塔别克之前从未认真审视过这双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光华四溢的宝石,令人窒息的祖母绿。

“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酒。”奥塔别克直视着这双眼睛,缓缓坐下。

尤里忽然笑出声来:“你不是这座小镇的人,他们不会告诉你。”

“所以我在问你。”奥塔别克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火柴,并排铺在桌面上。奥塔别克抽出一支香烟,置于拇指与中指之间,没有点燃。尤里没有急着回答问题,他探身取来火柴,点燃后凑去到奥塔别克跟前。奥塔别克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为自己点烟,一愣神,忘记将香烟举起来。尤里再次笑了,他从奥塔别克的指尖抽出那根香烟,然后猛然发力前倾,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对方的唇上。

 

饶是奥塔别克反应再快也被“占了便宜”,他这一下的顺势后仰甚至差点让自己从椅子上翻过去。奥塔别克踉跄几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似乎想要从这个古怪少年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是恶劣性格的戏谑还是处心积虑的试探?奥塔别克无法做出判断。尤里双手撑着桌面,保持亲吻的姿势,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投来的目光清澈见底。

奥塔别克有些懊恼,他接触过许多不讲道理之人,但没有谁能比眼前这位更加不按常理出牌。奥塔别克花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平复心情,然后弯腰捡起滚落到地板上的香烟,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第一,消灭恐惧。

“看样子被我猜中了。”骤然燃烧的火柴逐渐靠近奥塔别克,火光扑闪,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颤抖的阴影。奥塔别克手很稳——这是一双常年握枪的手,卷起的衬衫袖口隐约显露出青筋蜿蜒的小臂,燃烧的烟草让肉体沾上了亟待触碰的温度。同面前这个危险的少年一样,奥塔别克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让人沉沦。受训时导师甚至提点过他,告诉他如何用自己的嗓音去诱惑敌人,敌人可能是青春懵懂的少女,可能是温柔可人的小姐,可能是千娇百媚的夫人,当然也可能是面前这种蜜糖般的少年。

 

“你猜中什么了?”尤里也坐了回去,此刻正保持着双手托腮的乖巧样子。

“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

“我刚刚的举动证明了你的猜想?”尤里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声音随表情一起变得严肃。

“我不觉得只认识一天的人会爱上我。”奥塔别克即便说出这样的话,也依旧不改铁板一般的表情。

“那是你不了解我,以及对自己把握不足。”

气氛变得有些糟糕,奥塔别克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一个手势制止了。尤里已经是满脸不耐烦,焦躁地甩开椅子,径直往床铺走去。

 

这间房的陈设很简单,房间最尽头是一张宽阔舒服的双人床,床边一个半人高的胡桃木柜,柜子对面是一排衣橱,房间中间是一张桌子,桌子四周摆放着四把配套的椅子,并没有沙发之类的家具,所以昨晚把醉酒的尤里带回这里时,奥塔别克别无选择,只得将他同自己一起放去床上。今天的事情虽然让人有些尴尬,但奥塔别克还是在简单的冲洗之后保持和对方“同床共枕”。

 

月明星稀,夜色如水,奥塔别克披着黑影行走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月光把一切都照得透亮。奥塔别克站在摩尔家门口,紧贴门板,小心谨慎地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门锁。破旧的木门发出轻微而刺骨的吱呀声,奥塔别克将所有动作尽可能放缓,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今晚的行动不惊动任何活着的生物。

进入到家中之后,奥塔别克失去了月光,只能摸索着一点点前进,他右手紧紧地贴在腰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黑暗中,奥塔别克的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都被无限放大,他必须将黑暗作为自己感知事物的载体,让自己的感官无限延长。

第二,活下去。

奥塔别克从空气中嗅出的食物发酵变质的味道,还有人体分泌物的酸臭,灰尘在鼻尖蹭来蹭去,每往前踏进一步,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灰尘从地板上疯狂起舞。奥塔别克确信摩尔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了,而且走得极其匆忙。

 

奥塔别克是被尤里叫醒的,少年背对着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嘲笑他“睡得像条死狗”。奥塔别克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望着尤里的背影,放空思维,眼神涣散,只觉着眼前有个影子在晃来晃去,白得扎眼。奥塔别克猛地深吸一口气,肌肉忽然紧绷发力,右臂向前弯曲,一把圈住尤里的腰,将他重新拎回了床上。整个过程前后不过两秒,待两人彻底反应过来时,已经形成了一上一下的尴尬的姿势。最要命的是尤里衬衫的纽扣还未扣上,距离之近足以让奥塔别克清楚地观察到尤里身上竖起的鸡皮疙瘩。他的眼球在微微震颤,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奥塔别克忽然开始对昨晚说出的话感到后悔。

尤里眼中的恐惧逐渐消退,最后转为释然,他用手肘支撑上半身,往前探了探,在奥塔别克的嘴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早安。”微风吹散了少年的声音。

 

奥塔别克在办公室整整等了两个小时,才见到这位挺着大肚子姗姗来迟的探长。杰克逊探长掏出手帕,不停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抱怨道:“我记得往年的九月不会这么热。”奥塔别克没有借他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地请对方带自己再去看一遍尸体。

“这种事您还用来和我打招呼?直接去就可以了嘛。”探长拍了拍奥塔别克的肩膀,仿佛两人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奥塔别克冷笑道:“恐怕还是得劳烦探长先生跟我多跑几趟,停尸房的人可不如你这么好说话。”他在来办公室之前已经去了一趟停尸房,掏出特别探员的证件表示自己需要进去再次仔细确认尸体细节,之前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停尸房虽然有政府补贴,但却是独立于政府机构的存在,这座小镇的停尸房是由一间冷冻食品仓库改建而成,所有权在乡绅罗德里格斯手中。看门人表示自己不能随便放人进去,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请示罗德里格斯先生,奥塔别克耐心地等待对方拨完一个又一个电话。

“很抱歉,罗德里格斯先生说他无法判断您的身份是真是假,所以不能放您进去。”看门人话音未落便关上了小窗口,将奥塔别克彻彻底底地拒之门外。

探长听完奥塔别克的遭遇后深表同情,并且好心地安慰他:“这就是他们南美洲人的做事风格。”

 

探长露面,所有事情都变得简单顺利,奥塔别克被允许在停尸房内呆半个小时。

“不准擅自解剖尸体,不准毁坏尸体表面,不准从这间房间里拿走任何东西。”看门人面无表情地嘱咐道。

验尸不是奥塔别克的强项,他受训时病理学考试成绩一塌糊涂,为此没少受惩罚。但是他必须要完成今天这个步骤,事实上这具尸体因为腐败程度太深,关键部位——整个上半身几乎化为白骨,已经没有太大的研究价值。警方从尸体随身携带的物件和衣物着手,断定这就是半年前新波尼尔一座种植园里逃跑失踪的白奴。主人对外宣称这是前来帮工的选房亲戚,并且在当地张贴了不少寻人启事,这才让警方得以确认身份。死亡半年不到的时间,却已经是这副惨状,法医给出的解释是尸体死后上半身曾经遭受暴晒,风吹雨淋,甚至遭受到野生动物的啃食,才会腐烂得如此之快。他的下半身因为被埋进了土里,土堆上方又是伸出的屋檐,所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留。

 

“初步断定是摩尔最先发现的尸体,并独自一人将他掩埋在人迹罕至的仓库背后——这年头饿死荒郊野岭里饿死个人不是新闻。谁知尸体被雨水冲刷或是动物刨出了半截,导致尸体上半部分严重腐败,当半年后再次路过这里时,摩尔看见了露出地面的白骨,出于恐惧和害怕,他最终选择报警。”探长重复了一遍案情梗概,并且第无数次感叹道,“这和大城市里的那些连环杀人案不一样,联邦调查局真的没必要派你来白跑一趟。”

奥塔别克感谢了对方的“贴心”,他把肥皂递给探长,探长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摸尸体,不需要。奥塔别克埋下头仔细搓洗双手的每一个角落,他一贯不喜欢腐尸的味道,不同于新鲜尸体,腐尸的味道会渗进皮肤,消散不去。

 

探长很笃定地告诉他摩尔不可能是凶手,他只是长得凶了些,招孩子们害怕,实际上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回到新泽西,他老妈一人住在那里,种了些小麦还是玉米来着,需要人帮忙。”

奥塔别克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松缓下来的意思,他告诉探长,这件案子不能过早下决定,如果必要的话,自己要留在这座小镇,等到摩尔回来,亲自同他见上一面。

“我也不想耗在这里,但我的上司很在意这件案子,你知道的,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奥塔别克提出请探长晚上一起喝杯酒,探长大笑着摆了摆手,说自己正在戒酒:“不戒酒又能怎么办呢?禁酒令都下了啊,我甚至为杜松子酒举办了一场简陋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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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优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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